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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善后(二)
  • 发布时间:2015年02月06日 16:47  

  本文内容,均为真实领事保护工作经历。为保护隐私,文中涉及人物,均为化名。

  2013 年4 月16 日12 点45 分

  护士长过来跟我说BMC 没有李明明这个名字,其他几家接收者的医疗机构也没有李明明这个人。她说26 个重伤者都在BMC,每个人都确认了姓名,其他医疗机构都是轻伤者,伤者能说得清自己是谁的。我们当时没有讨论三个死者的信息,可能是我心存侥幸,觉得中国人不会那么倒霉。我后来想,明明一定是爆炸当场身亡的,急救车当时就拖到验尸官或者特警处的。

  2013 年4 月16 日14 点30 分

  我再次联系校警,但还是说没有任何消息。我感觉这次打电话有些怪,跟前几次不一样,说话有些犹豫,中间又停下来像是请示,但最后还是跟我说李明明已经建立了专案,在专案名单里。我当时有些紧张,不知道他所说的Special Case是什么意思,就问了问身边的Hill 先生,他说就是明明失踪的专案。我又给爆炸案专线电话、市警察局打了一遍电话,但答案还是没有消息。爆炸发生已经24 小时,不可能一个大活人就失踪了,我们都觉得很压抑。

  2013 年4 月16 日15 点5 分

  五个便衣直接走到我们跟前,拿出我们三人的名片,说要跟我们开会。凭我一年来跟警察、FBI 打交道的经验,一眼就看出他们是FBI 或特警。当时我的第一个直觉是关于明明的,而且一定是大事。

  拐了好几次弯,他们带我们来到医院的一个会议室,只有一人给了名片,是波士顿警察局凶杀部负责人Long 先生。五个人都是身材魁梧,步履稳健,目光坚定,腰间明显地带着武器。Long 在会议室门口又打了很多电话、又接了很多电话,才进来跟我们说,有一个年轻的亚洲女性在爆炸中死亡,没有任何身份证明,也没有电话、随身物品,感觉是李明明。现在爆炸案没有其他人失踪,所有人都确认了,知道我们一直在找,就直接过来找我们了,希望我们帮忙确认。

  消息很突然,简单介绍完后,所有人都在门口打电话。又有一人给我名片,说自己叫Stone,是医院运营部的负责人,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,让中国学生受到了伤害。Stone 说BMC 是麻省总医院,是整个新英格兰地区最好的医院,特别是创伤科是全美国最好的;从爆炸案开始医院就进入紧急状态,到今天上午已切下了20 多条腿,没见过这么惨的。Long 又回到了会议室,跟我们说由于明明在美国没有直系亲属,因此总领馆可以代表中国政府协助确认她,也可以请她的相关亲属确认;明明的亲戚Sarah夫妇已联系上,正从罗得岛赶往波士顿。副总领事、组长已经在给上级领导报告警察的信息,基本肯定李明明死亡,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。Sarah 夫妇到后,我们一行从BMC 正门开车去验尸官办公室,Sarah 夫妇进去后,等候的时刻每分钟都过得很慢,整个大厅里寂静无声,似乎每人的心跳都听得见。我们多么希望Sarah出来说死者不是李明明啊。

  17 点15 分Sarah 出来了,从她沉默、悲伤的表情我们看出她确认了死者就是明明。我们每个人都沉默了,沉重得说不出话来。这就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,真的是最坏了。副总领事给明明的父母打电话,尽力安慰明明的父母,但感觉到电话里的沉默。副总领事和组长给国内、总领馆报告确认明明死亡的消息。此时媒体的电话铺天盖地而来,都是问明明的情况。中央电视台一家就派了纽约、华盛顿、芝加哥三路记者来到波士顿,几乎所有的重要媒体都在医院门口,等待我们的消息。爆炸发生已经24 小时了,我们需要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。

  Sarah 说明明父母不愿公开姓名,因此Long 强调,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不能提起明明的名字。我们觉得非常难办,因为作为总领馆需要尊重家属的隐私权,但媒体早就报道李明明失踪,是死是活我们得有说法。如果我们说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,媒体就会问我们是怎么工作的,特别是如果其他媒体从医院或者学校知道李明明死亡的消息后,我们的工作将会非常被动。最后我们决定发布“总领馆确认一名中国公民在波士顿爆炸中死亡,但应家属要求,我们不能公布其姓名”的消息。我知道这是权宜之计,因为在美国这个开放的社会,媒体会很快公布姓名的。副总领事报告代理总领事和国内,又给李父打电话做工作,希望他同意我们这么说。我当时并不清楚他家的背景,只是希望他家只是个普通人家,现在社会上仇官仇富这么厉害,希望他们家不会在遭受伤痛的同时又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。总领馆前后方密切配合,及时将情况报国内,及时在网上发布权威信息。我们就在BMC 门口的草地上给主要媒体打电话,一人打几家,网上很快就传出总领馆确认一名中国公民死亡的消息,总领馆的网站也很快发布了此消息,但也有媒体写上了死者就是李明明。教育组文领事用嘶哑的声音说,学校的网站也登出了一名学生死亡的消息,也没有公布姓名,他联系了波士顿地区所有的CSSA,基本确认没有其他中国公民死伤。伤亡基本情况摸清之后,下步的重点是做好善后的准备, 我们当晚10 点决定先返回纽约, 深夜2 点30 分到家。

  2013 年4 月17 日5 点10 分

  刚睡了3 个小时,家里的电话又响起。匆匆忙忙接起来,还是组长的电话。他说他又是一夜没有睡觉,跟国内一起工作,给各个部门提供各种各样信息。他让我马上去他家,穿着睡衣就去。因为就是隔墙,我就穿着睡衣、拖鞋到了他家。结果我们还是打电话,给馆领导打,给大使馆打,给国内打,给死伤者家人打。他那准备考中学的儿子在梦中说“爸爸接电话”。他说一晚上就这样,一准备睡觉,就来电话,而他儿子睡眠浅,总是先反应过来,结果说的梦话都是叫爸爸接电话。

  2013 年4 月17 日6 点

  国内消息传来,习总书记有指示,对死者表示哀悼、对伤者表示慰问;同时杨洁篪国务委员有批示,王毅部长、张业遂书记有工作部署,各种指示和精神都需要驻美使馆和总领馆好好学习、认真领会、及时传达。6 点40 分,组长跟雯雯的室友打电话,说交给她一个重要的、光荣的任务,让她马上打车去医院。小姑娘还在半梦半醒中问是什么重要任务啊,组长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,你先到医院,再打电话给我。印象最深的是组长认真、严肃且近乎神圣的表情。早上7 点正是北京时间晚上7 点,在组长家看新闻联播,头条新闻就是习总书记的指示,之后就是钟副总领事接受参访的画面,特别是雯雯的那些坚强、勇敢、关心他人的几句话,通过稿纸给大家传递的是乐观的信息,感觉到效果非常好。

  2013 年4 月17 日7 点20 分

  雯雯的室友来电说已到医院,组长先跟室友说了习总书记的慰问,又直接跟雯雯说了一遍。雯雯很感动,肯定没想到那么高的习总书记和那么多的高级领导会如此关心她,口齿很清楚地连声说谢谢。7 点30 分去办公室,路上发现领导的办公室都亮着灯。见到副总领事,他说又是忙了一晚上,不断地接电话打电话,在办公室沙发上躺了一会儿,但不知道睡着没有。

  我在办公室里先列了李明明、朱雯雯两家办理签证需要材料的清单,各家几个人来,准备在哪里办签证等。因为美国人对东北、福建居民签证限制很严,就准备先按正常的情况办理。给两家打电话时,雯雯妈妈说她和雯雯表妹的签证已经办理好了。

  我给李父打电话,他说他们还在商量,可能明明姑姑会和他们一起来,并告诉我明明姑姑的电话。我给她打过去,告诉她办理护照、签证的手续,她说今天就去办理护照明天办理签证。

  上午看了一眼报纸,特别是《侨报》,触目惊心的一整版都是爆炸案现场照片,一个男子两只腿都没有了,只有几根小铁丝一样的筋骨在摆动,坐在轮椅上。更震惊的是,他紧锁着眉头,却没有哭泣、没有眼泪,让人感叹人性的坚强和生命的伟大。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鲍曼,这张照片成了波士顿爆炸案的象征。下午教育领事来电,说BU 学联会主席说,由于李家不愿意公布姓名,学联会非常难办,他们准备在校园里举行一系列纪念明明的活动,但现在无法开展,知道明明死亡的同学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姓名,条幅、海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姓名的问题,因为他们总不能在条幅上写上“In Loving Memory of OOO”、“沉痛悼念某某某同学”等话语吧。我一听,也觉得非常为难,同学、老师,即使是全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纪念,都是出自内心的真诚的悲痛。我马上就跟他说,学联会毕竟不是总领馆,更不代表中国政府,同学们写下自己同学的名字,是完全可以理解的,不会有什么纠纷的。我们两个就在电话中确认,这事就这么跟学联会主席说,让她就别再请示、汇报了,让大家为难。结果主席很快就和同学们在校园里收集签字、纪念明明,很多不相识的人也在条幅上签字留念。

  关于明明的遗体问题,因为心里没底明明遗体的情况,我就给Long 打电话。昨天在验尸官那里确认明明,我就想当然地认为明明的遗体在验尸官处。但Long说明明的遗体还在FBI 手中,他们正在大规模地模拟现场,要判断爆炸发生时每一个死伤者的确切位置和受伤害的方式;FBI 做完模拟现场后,才会转移到殡仪馆。

  组长说下班快点回家吃饭,晚上需要加班落实各项指示。馆领导已经决定第二次工作组将由教育参赞带队,周四一早出发,参加当晚明明的追思会,迎接伤者雯雯的家人。

  下班后抽空去幼儿园接女儿,结果发现眼睛开不了车。将车开出车库后,发现重影厉害,不敢走,围着公寓楼转了一圈,很费劲地又从后门开进去了。这是我这两年的新毛病了,只要过度疲劳或睡眠不好,眼睛视力会严重下降,要不就是模糊一片,要不就是重影。我只能请同事老文帮忙开车接女儿回家,因为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,小姑娘已经在教室里大哭了,两个老师陪着她,我连声跟老师们说对不起。

  相熟的孙律师,咨询“9·11”的赔偿问题。律师说纽约市政府没有直接赔偿“9·11”死伤者,主要通过保险公司和社会捐助解决,每个死者家人拿到了100多万美元;伤者的治疗费用联邦政府有特殊基金补贴;恐怖袭击中无论哪一级政府都是免责的;因为波士顿爆炸案已经定位为恐怖袭击,所以波士顿市政府、马拉松组委会都是免责的;如果定位为刑事犯罪,死伤者还有可能追究市政府、组织者安保不力的责任。

  下午代理总领事召开全馆各组室负责人会议,由我准备波士顿爆炸案的一些基本信息,包括死伤者、家人信息、下一步的问题,迎接死伤者家人、死者的后事、大使的慰问安排等,供大家讨论。

  代理总领事安排各组的分工,政治组给国内报材料,新闻组发稿子及回答媒体,教育组参加追思会及迎接伤者家人,办公室联络美国国务住纽约领团办。组长说,这就是大馆的好处,不仅是人多,还是分工的专业化,业务的熟练化。整个机构都动起来了,这现在是全馆的大事,而不只是忙碌几个人。

  会上决定第三次工作组当晚出发,就钟副总领事和我两人,组长需要驻馆负责跟国内的联络及准备文字材料。20 点和副总领事一起出发赴波士顿。这次开车的是年轻的马师傅。走在曼哈顿的9A 上,感觉到路途颠簸,又埋头在手持GPS上输入地址,没想到一会儿就天旋地转般地晕车。我躺下来,以为会好点,但还是忍不住呕吐。书包里有塑料袋,但就是来不及拿,又不能把师傅的车吐脏,只好拿起身边的风衣接住。还好风衣是防水的,吐了那么多还是滴水不漏。好多年没有如此致命地、撕心裂肝般地呕吐了,上一次还是2004 年在马来西亚出差吃了不洁海鲜导致的。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,来到了一个服务区,我将呕吐物倒在草地上,再用土盖了盖,洗了洗手,才感觉好一些。马师傅开玩笑说,名牌风衣防水效果真不错。我想了想,晕车和呕吐的原因还是没有休息好,从15 日爆炸发生开始,三天三夜我睡眠不到10 个小时。本来一直以为身体还不错,但只要作息时间一乱,问题就出来了。

  我感到压力更大,事情更多。副总领事还是打电话,从上车开始就打,周家的住宿、李家的航班、前方的接待、后方的报告,电话总也打不完。副总领事说这几天上火,口里长了几个包,吃饭都痛。

  24 点时我们在West Newton 从90 号公路出来,走16 号公路,经过atertown转Cambridge,再到Somerville。因为2012 年国庆放假旅游时我在Watertown 的Super8 住过,所以这条线格外熟悉。经过哈佛的时候,我还给副总领事指着方向呢。当时没有枪战的消息,只是觉得波士顿近郊的各个小镇都很安静,路上几乎没有车辆。快进入Somerville 的时候,我看见有辆警车跟在我们后面,我也以为他们只是正常的巡逻。在Dunkin Donuts 西点店,我们一人吃了个甜甜圈当晚饭,出来时,看见两个警察也拿着咖啡站在警车边,我们启动的时候,他们还在聊天,但明显是跟着我们的。从他们放松的神态看,他们也应该不知道Watertown 枪战的消息。车开了不到一分钟就到了我们预定的酒店,警车见我们进酒店才开走。

  Check-in 时遇到教育组同事,他们刚送周母去医院。文领事说周母格外朴实,是很普通的人家;听说参赞亲自迎接、大使要来看望,只能不断地说谢谢。医院的华人周教授已经给周妈妈搬了个折叠床。本来医院是不允许陪床的,但周教授说这是中国人的传统,妈妈看生病或者受伤的子女第一天需要住在一起,医院负责人也就没说什么了,毕竟这是恐怖袭击的受害者。

  一进酒店就和副总领事谈论、落实大使访问波士顿的安排,上床睡觉就又快3点了。

  (未完待续)

  作者 杨泽瑞 时任中国驻纽约总领馆馆员

  本文节选自即将于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外交官在行动》一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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